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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克】逆世界之船Ⅰ 小丑

5w+一发完,正剧电影&我流、双重人格蒙×??克。私设多&OOC,注意:有致敬情节。

要经历多少阿蒙和克莱恩才能互相喜欢?不是分析,是文,但也是本文探讨的主题和目标。


——Part One 小丑——


僕達の繋がる《物語》

我们相逢的“物语”

生まれて来る朝と 死んで行く夜の物語

诞生降世的黎明和 归于死亡的夜晚的物语


正文:



〔0〕前奏



“哔——哔——”


C城。炎热的夏天,午后空气中的每一个小分子都在躁动,把路边的景色晕染得极其模糊,道路上的车挤在一团,像是蒸发出水的铁块。


司机无奈地按了按喇叭,用标准的方言怒道:“这TM开的是啥子车哦,瓜娃子!看到我要走了还弯道超车,是不是脑壳有问题!”


这只是庸庸碌碌人生中极其普通的一天罢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随即换成了普通话,对自己身后带口罩的年轻人问道:“你着急吗?着急我们可以换一条路。”又有些担心对方是外国人,不知道能不能懂自己的发言。


也难怪。那年轻人穿着黑色衬衫,牛仔裤,宽额头,虽然同样是黑发但明显有西方风格的面庞,司机猜测他可能来自俄罗斯或者其他东欧地区。他戴着一片单片眼镜,摆弄着手里的手机。听毕抬起头,笑眯眯地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


“那换一条路吧,还是有些急的。”


司机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对外国友人表示热切的欢迎。接下来就算是变道也需要些时间,他先打开车中的广播:(此时出租车上缓缓放起乐曲) 


“欢迎收听FM.98.1.0,现在是节目『音乐之声』,这一期我们要带来的音乐是最近风靡全球的电影【LA LA LAND爱乐之城】中最受欢迎的歌曲之一,它具有极其欢快的曲调,热情洋溢,充满希望,不论您在哪里,在做什么,都希望能给您带来一丝愉快的好心情。”


“请大家收听《Another day of sun》。”



I think about that day,

又想起那天

I left him at a Greyhound station,

圣达菲西边的灰犬车站

West of Sante Fe,

我们就此分别


乐曲欢快的气氛融入车厢内,司机总算觉得内心轻松了些。他也有了和身后小伙子再次搭话的勇气,不知为何,当对方上车以后,他总是会时不时感觉有些紧张。


“小伙子,大热天的,这么着急是要去上班吗?还是要去见人啊。”一向游刃有余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两个通用问题。


The Technicolor world made out of music and machine,

变幻的光影,悠扬的乐符

It called me to be on that screen,

召唤着我


“师傅你不用紧张,叫我阿蒙就可以。”小伙子——自称是阿蒙的人盯着自己的手机,他打开手机的时候划开锁屏,2018年7月7日下午2:00,封面上是一位充满书卷气的年轻中国人的睡颜。对方趴在桌子上,一束暖黄的光从窗台撒下,照亮了他柔软的刘海和细长的睫毛。


不知为何,他又拿出一块淡金色怀表,上面同样显示着是下午2:00。


阿蒙表情冷淡地解锁屏幕,上面正挂着明晃晃的微博热搜:


【火】7位科学家被迫进行脑叶切除手术

1 为前辈们哀悼

2 七夕节来临的准备

3 7.7购物狂欢节

4 诡秘事件大集合

5 岁月静好,只因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


他打开置顶热搜,这条热搜详细地讲述了7位不同的国家的科学家被绑架失踪五年以后,最终被查出居然早已进行脑叶切除手术的事。他们分别是各个领域的顶尖人才,精英人士的损失引起全世界的轰动。网上的论调一度爆炸,众说纷纭,他往评论区下拉,点进了一位叫【格尔曼·斯帕罗】的大V的转发。


那位知名美食大V也只是和别人一样进行默哀,没说什么特别的内容,年轻人摸了摸右眼的眼眶,正好听到司机问他的那个问题。


And live inside each scene

我可以是电影的主角!


“其实是这样的。”阿蒙笑了,他说,“我是去准备向自己的恋人——”


他透过车顶看向外面,一只白色的乌鸦从电线上徐徐飞过。


阿蒙皱眉,继续道:


“求婚。”



And when they let you down,

当你对一次失败感到失望

You'll get up off the ground,

你仍然会从地上爬起


司机有些惊讶:“那很好啊,祝你们幸福。”他接下来又有些答不上来,还好绿色的指示灯终于亮起,缓解他的一丝尴尬。他迅速变道。


当他走上另一条路时,意外地感觉街上安静许多,司机松了口气,开始适当加快行驶速度。此时他听见市区内高温橙色预警,外面的温度越来越高,幸亏车内有空调让他没受影响。


And some day as I sing the song,

有时

A small-town kid will come along,

一个小城孩子会来听我唱歌

That'll be the thing to push him on and he'll go,

那就是让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车辆飞速掠过周围的一条又一条路,还有大概1公里就能到目的地,司机心想,很快他就能摆脱这份无处发泄的紧张感。他们开上一条大道,前方都没什么车,只有远处的斑马线上有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As morning rolls around,

清晨不久就会来到

And it's another day of sun,

这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他都没发现这首歌不知为何又一次开始循环播放,即使如此也开始间奏,即将放至尾声。


车内的温度在逐渐降低。


司机看着前方的人影,他隐约看到对方戴着黑色软件帽,身着在大夏天格格不入的黑袍。有些烦闷地说:“这年头好多年轻人也太疯狂了,这叫什么,好像是cosplay吧——”


When they let you down,

当你对一次失败感到失望

The morning rolls around,

清晨不久就会来到


女声轻轻唱到。



下一秒,司机全身一颤——


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控制车辆的移动!


不论是方向盘还是油门,都好像在一瞬间出现了失灵的情况。他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冷汗直流。如果那个人再不闪开的话,惨剧就会发生。接下来他迅速将这一情况告诉了身后的阿蒙。



It's another day of sun,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不怕,他自己不动,我们直接碾过去就是。”

阿蒙笑了笑,说道。



It's another day of sun,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出租车不受控制地朝那位cosplay人士撞去。司机眼前一片模糊,他想要马上尖叫,但却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消掉发声的力气。如果他稍微冷静些,就会发现,面前的这位和身后的阿蒙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对方没戴单片眼镜。


The day has just begun,

今天才刚刚开始


坐在后排驾驶上的阿蒙伸出手,周围的行道树和上方的指示灯都瞬间消失,又突然出现在出租车周围,铺天盖地的物体瞬间让马路上瞬间一片黑暗,它们如同接二连三的炮弹,朝对方倾轧而去!



It's another day of sun,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司机闭上了眼,开始祈祷。



It's another day of sun.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所以,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呈现欢快旋律充满希望的乐曲结尾,此起彼伏的鸣笛示警中,没有看到眼前的黑袍男子最后的动作:


他任由自己被身边物体撞得血肉横飞之前,主动转身面对车头,向阿蒙作出了挑衅的“V”字,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



〔1〕第一周:2018年6月7日



周明瑞很快就会有一名室友。作为一名兢兢业业的社畜,合租意味着减少近乎一半的各种费用,更少的家务工作,是年轻人的不二之选。但他一直到前一周之前都没有任何寻找舍友的打算,要求一贴,两三天就有人通过网站来找他商讨,周明瑞看都没看,就同意他搬进来,日期正是今天。


所以当清晨他打开门时,没想到对面会是比他整整大上一号的外国男人。周明瑞内心一动,后退一步就想把门关上,他一定是走错了。


“请问你是周明瑞吗?”对方颇有礼貌地问,他的中文字正腔圆,完全听不出一点外国口音。


“是,就是我。”周明瑞迅速回答,在这种人面前他就是一只弱小的猫咪,从心,这是从心…他在心里为自己辩解,才抬起头仰视面前的男人。


男人身着黑西装,双排扣,宽额头,虽然同样是黑发但明显有西方风格的面庞,他戴着一片单片眼镜,也许是国外的一种潮流,最吸引周明瑞的还是这位外国人目测身高约有185上下,他不由得十分嫉妒,国外的基因就是不一样。



他观察这位男人的同时,男人也在观察他,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的微笑,最后轻飘飘地总结一句:你睡衣不错。”


周明瑞这才想起他穿着黑色小猫套装睡衣,还没睡醒就直接过来开门,他有些尴尬,耳根泛红,没直接回答对方的话:“我再去睡一会儿回笼觉,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喊我名字就行。”


“好。”男人在周明瑞转过身时道,“我叫阿蒙,周明瑞,请多指教。”


周明瑞点点头,他对这位名叫阿蒙的新室友印象不差。他看人的招数要比他人繁琐许多,也更精确,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发了会儿呆,发现自己彻底睡不着,索性换身清爽的单衣,走到楼下,在门口问阿蒙:“你先搬好,我来做早餐,早饭你想吃什么?”


“我还不太熟悉这里的食物,你来。”阿蒙突然从门边出现,周明瑞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对方有些好笑地问他:“怎么,看到我有那么害怕?”


怎么可能……周明瑞摇摇头,在心里腹诽,这个阿蒙未免也太爱拿他开玩笑了些。他一开始以为这是外国的风俗,后来在自己做饭时阿蒙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走到他身边把他吓了一跳,他才感觉不妙,这位室友藏在笔挺西装下的真实面目似乎有些恶劣,总是似笑非笑也让他有点毛毛的。



吃早餐时,阿蒙告诉他,自己是C城读书的大学生,俄罗斯混血,吃货国国籍,今年刚刚毕业,临时出来合租找了份工作,未来还没什么想法。不问不知道,一问他居然还是和自己同校的学弟,他们大学里居然毫无缘分,一次都没遇上。


阿蒙家父母双亡,没车没房,全靠奖学金在C城生活,在聊天过程中,周明瑞发现此人相当奇葩,似乎根本没考虑过个人发展,明明有更好的工作机会,却一个都没挑,于是迅速变得一贫如洗,他现在居然在靠卖保险和各种零工为生。


浪费了这么好的一副外表和天赋。他在心里吐槽,这时阿蒙扬眉:“你是在心里想什么吗?”


周明瑞因为这个问题愣住,尴尬地笑了两声:“没,我也是第一次和别人合租,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优秀的学弟应该有更好的工作。”


“我也是这样想你的。”阿蒙似笑非笑,“学长明明做得一手好饭,长的也很可爱,在职场应该非常讨人喜欢才对。”你这是什么逻辑。周明瑞无力吐槽,他只是个非常普通的社畜而已,他尝试着转移话题:“阿蒙有女朋友吗?如果有的话带女友回家也不是不可以,要提前跟我说。”


还好对方的回答是否定,否则周明瑞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吃完饭阿蒙主动要求清理餐具,周明瑞就在旁边观察他,这个人做任何事都不慌不忙,风度翩翩,他看上去受到过良好的家教,老实说,这是周明瑞一直想要成为的类型。他自己总是因为一些事而下意识逃避和展现懦弱,即使现在比以前的状态好上许多,却远远不够。


阿蒙搬家只请了半天假,据他所说,下午完成工作以后还得发传单,听上去怪可怜的。吃完饭以后周明瑞也来帮他一起整理房间,阿蒙的行李没多少也没有特点,只是有一个复古的袋子吸引周明瑞的注意,对方告诉他,里面全是单片眼镜。


全是……周明瑞不由得有些呆滞,正好阿蒙也收拾完毕,他伸出手,揉了揉周明瑞的头,笑着说:“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这没什么。毕竟我们是舍友,应该互相帮助。”你能不能别再揉了,这就是俄罗斯人的一贯风格?再揉身高会揉矮的,周明瑞皱眉。


阿蒙总算放开他恶毒的手:“那我去工作了,克莱恩,我大概晚上六点之前回来。”

周明瑞点点头:“好,没问题。”



等等。周明瑞猛地反应过来,这时阿蒙已经走到了门口,打开门,准备离开,他提声道:“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的英文名?”


“我知道的可多着呢。而且我们之前可是约定过一起吃晚饭,不要着急,”阿蒙看出了他的惊慌,露出一个有些恶劣的笑,“晚上见,廷根的小占卜家,克莱恩·莫雷蒂。”



————————————



克莱恩有自己的秘密。



听上去有些中二,但千真万确——在平凡的社畜皮下,实际上是有过穿越经历,还喝过非凡魔药的人,他甚至还有冒充邪神的奇妙经历。那几个月说刺激也有,但整体还算平安,最后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和穿越到那个世界一样,回到这里也毫无预兆,他入睡正值周五晚上,第二天打算准备去职业者小队写序列八“小丑”魔药的申请材料,睁开眼睛已经回到现实世界。若不是体内还有彻底掌握消化“占卜家”魔药的感觉,克莱恩会以为过去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如果自己成功回到地球,那就代表那边的“克莱恩·莫雷蒂”已经彻底死亡。不知道自己回家以后,班森和梅丽莎会不会太难过;队长和弗莱他们有没有好好听他的暗示,成功消化魔药;“红烟囱”的调查是否有新发现并被值夜者注意;塔罗会的正义、倒吊人、太阳以后会何去何从……周明瑞关于这些也有愧疚,但他变强的原因就是想回家,其他人的路,只有他们自己走下去。


况且他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吐槽阿蒙不识好歹辞退了工作,自己何尝不是呢。他们俩现在犹如一对“破产兄弟”,克莱恩不由得叹息,这个新室友真是给他带了一份“大礼”。


阿蒙到底是什么身份?克莱恩陷入沉思,他确定自己没有在廷根见过任何一位名叫“阿蒙”的人,不过,他在别人口中听说过阿蒙家族的存在,或许他就是这来自第四纪的古老大家族中的一员。这样的人在现代居然能毫无违和感地融入环境,到底是什么序列才能做到?他可能比自己更强。关于穿越,他又知道多少?


虽然穿越之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家,但他对那个世界…也不是毫无留念,再加上阿蒙的出现,或许就是解决事件的关键。可惜自从回家以后他便无法回到灰雾之上,不然还能占卜得更精确。



左思右想,克莱恩决定好好躺在床上睡一觉。这些天他的精神实在是太疲惫,以至于他一躺上柔软的床铺便失去了意识。



等他睁开眼睛时,拿出一块淡金色的怀表看了看,已经指向下午5:30,而阿蒙和他约定的回家时间是下午5:00。


第一天就失约,这个室友也真是没谁了,克莱恩在心里吐槽,他想起衣服还没收,走到阳台上,却发现衣物被愈来愈大的风吹得不断翻飞,“靠。”他赶紧伸出手抢救起来。沉沉的褐黄色天空带着阴霾铺满了这座城市,偶尔有几只麻雀飞过,地上满是鸣笛声、人群穿梭声和流窜的风声,人们在即将到来的黑暗中根本不堪一击。


克莱恩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这是即将下大雨的征兆,他收好衣服回到房间,时间是5:40。他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新室友,于是克莱恩拿出黄色水晶,摆动起来。


“阿蒙今天出门会顺利”

“阿蒙今天出门会顺利”

“阿蒙今天出门会顺利”



过了一会儿,指针开始逆时针摆动,速度越来越快——这代表他今天出门会遇到极大的危险!


不占不知道,一占吓一跳……不要吧,啊Sir,克莱恩倒吸一口凉气,他赶紧拿出一把雨伞,这时外面“轰”的一声雷鸣,瓢泼大雨瞬间席卷了整片大地,克莱恩耳边只剩下刷刷的雨声。


他试着给阿蒙发微信,但对方并未回答。没办法,他抓紧自己的雨伞,一脚踏出房门,犹豫了好一会儿踏出另一步,关好房门,快速跑向自己决定好的第一处地点。阿蒙说今天他工作完以后要在那里发传单,可能性最大。



6:00,克莱恩还在街道上努力打伞逆风前行,为了只有一天之缘的舍友,淋成好笑的落汤鸡,就算心有所图,也不至于惨烈至此。他越想越觉得这是“值夜者”留下的后遗症,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人。克莱恩安慰自己不会感冒,同时努力四处搜寻阿蒙的身影。



“你看前面那个人……”

“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不带伞还边走边笑?”

“你别说,他长得还挺好看……”


不会吧不会吧?!听到不远处有人窃窃私语,克莱恩的心逐渐下沉,抱着“绝对不可能,我就去凑热闹”的心态赶紧走过去看情况。他一转过拐角就看到了众人讨论的焦点:



阿蒙正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天空,和白天运筹帷幄的样子完全不同,他的目光清澈而呆滞,任由雨水把自己淋透,确实很傻。他的西装外套也不知道在哪里,白色的衬衫配上修长的身材还有些许文艺范,像个走丢的小孩。


幸亏路人因为下雨都行色匆匆,否则克莱恩尴尬得脸都不知道哪里放,即便如此,他还是为阿蒙这幅模样感觉内心一颤,快步走上前用雨伞盖住对方,低声问:“阿蒙,你这是怎么了?”


阿蒙的眼神略有聚焦,向他礼貌地点点头,眯着眼睛笑、用不利索的中文说:“晚上好,克…克莱恩,很高兴…见到你。”


这、这是傻了?这场面我真没见过。克莱恩连忙把阿蒙扶起来,过程有些困难,他只有170,就算开始重新锻炼身体,一时半会儿也不见效,幸亏阿蒙很配合地站起来,克莱恩堪堪到他的肩膀,两个人几乎都浑身湿透,他决定回去再说。


“我们回家。”


他努力举高雨伞,还好阿蒙看出他的难堪,主动接过,这家伙似乎还没有完全变傻。克莱恩正打算往回走,阿蒙却突然抓住他的手,阿蒙的掌心滚烫,热度仿佛瞬间窜进克莱恩的心底。



阿蒙:“回家,就是回到「故乡」么?”



这又是什么问题…克莱恩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但他突然想起,这里对于阿蒙来说,好像确实不是“故乡”,就算再诡异恐怖,那个世界也是家,他终究不属于这里,他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回到暂时的家。”克莱恩索性牵着阿蒙的手走进小区,“至于让你回家的真正办法,暂时还没有,我很抱歉。相遇即是缘,我们可以互相照顾一段时间。俗话说,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你要是不介意,就把我当初暂时的家人吧。”


我真的很抱歉……他在心里复述。


小区楼道里空无一人,克莱恩内心有一个猜测,他换成古赫密斯语问:“你白天中文不是很好么?为什么现在又不行了,是因为感冒?下午究竟发生什么,你的西装外套和单片眼镜呢?”可以备用整整一袋的单片眼镜居然不见了,问题很严重。


阿蒙似乎在思考,直到克莱恩打开房门让他进去,他才摇摇头,笑眯眯地说:“抱歉,我只知道你是克莱恩……其他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你说的应该是关于另一个我的事。”


“你这是双重人格?”这次轮到克莱恩惊讶,他仔细盯着阿蒙观察,又看不出任何造假的痕迹。以白天阿蒙的性格,他不像是会扮演出反应非常迟钝的角色来唬弄自己的人,因为那样会很傻。


阿蒙点头:“可以这么理解。我和他每人拥有12个小时,他负责清晨六点到傍晚六点,我负责剩下的时间,这很公平。”


真的很公平,他负责生活,你负责大半部分睡觉,克莱恩在心里腹诽,这个阿蒙人格完全没想过自己被另一半骗了。他没提出这一点,只是继续饶有兴趣地问:“难道你们区分的方式就是戴单片眼镜与否?”


阿蒙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我确实不喜欢戴单片眼镜。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笑容在克莱恩眼里浓眉大眼,十分清纯无辜,大兄弟,你可真是……克莱恩忍俊不禁,于是阿蒙更加困惑:“克莱恩,你有什么问题?”


你到底有什么问题!克莱恩脑补了一幅女主人抱住双臂,又娇又怒地看着男主人的场面。


“没什么,你快去洗澡,不然待会儿会感冒。”不然他就要真的没法再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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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阿蒙带给克莱恩许多快乐,可以说是这一潭死水的生活中唯一有趣的光芒。


因为上次的经历,阿蒙差点感冒,克莱恩利用他熟练运用中文和俄文的特长,为他在网上找了一份工作,虽然只是零时工,但度过这一个月还算绰绰有余。从此两人相处的时间大幅度增加,开始全新的、如同同居一般的生活。


他忽视了双重人格本质上是同一个人这件事,给阿蒙的两个人格分别取了名字,白天的阿蒙叫“黑蒙蒙”,象征阴险狡诈;夜晚的阿蒙叫“白蒙蒙”,象征单纯质朴。他本来想取简单点叫小黑和小白,但是看着白天的阿蒙逐渐逼近的高大身影,还是选择遵从心的意志。


在克莱恩几日的观察中,黑蒙蒙无所不能,表面上成熟而具有风度,只是欠缺足够的善良,内里十分恶劣,几次询问他关于序列的事情他都一笔带过;要么就笑而不语,气得克莱恩想打他。


值得一提的是,黑蒙蒙有些时候会表现出自己好像并不是人类,配上他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一位中二病晚期患者。他有时会对克莱恩说“从人类的角度…”“你们人类…”对此克莱恩决定忽视,关爱老年中二病,从自己做起。



黑蒙蒙到傍晚六点会自动转变成白蒙蒙,白蒙蒙是真正的老实人,他知无不言,告诉克莱恩自己是序列九偷盗者,醒来时就已经跟随黑蒙蒙一起来到这个世界,所有的身份都是黑蒙蒙来打理。他对现代环境完全不熟悉,第一天差点被洗澡水烫到昏厥。克莱恩曾经怀疑过他的智商,幸亏他上手还算快,只是在一些事情上反应迟钝。


比如骑自行车。


夜晚克莱恩和阿蒙一起出门散步,阿蒙主动要求学自行车,他说自己没问题。于是克莱恩注视着阿蒙微笑着,微笑着,然后“啪”一下连人带车一起摔倒在地。


克莱恩:“……噗。”


我是值夜者,我受到过严格的训练,我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再比如吃火锅。


克莱恩自从察觉到阿蒙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就决定带他领略大吃货国的美好,首先自家的特色菜是必不可少的。他特意挑晚上带阿蒙到火锅店,阿蒙没见过这么热气腾腾的“晚宴”,他好奇地左顾右盼,言笑晏晏,连眼神都亮了几分。


“来,尝一块,味道绝对出乎意料。”


在吃下一块克莱恩从红锅里涮好的牛肉,阿蒙很快就笑不出来,被辣得直掉眼泪,好不容易学会使用筷子的手微微颤抖,根本不复往日彬彬有礼的样子。


看到他这幅样子,克莱恩心里升起由衷的喜悦之情。这一愉悦,他就又多往阿蒙的碗里夹了些肉和菜,作为白蒙蒙,对方的迟钝反应来不及拒绝他,只能一杯又一杯地给自己往下灌啤酒。当然第二天中午被受到影响的黑蒙蒙恶意报复,喝下了许多瓶啤酒差点呕吐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你们真的是一个人?”有些时候克莱恩自己都会在夜里和阿蒙开玩笑,“你怎么比白天的那位傻那么多。”而阿蒙只是皱了皱眉,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这幅坦诚可欺的样子让克莱恩觉得很有意思,像个调解心情的小玩具。克莱恩有时会想,如果这样的生活持续下去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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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周:2018年6月14日



“我需要出门稳定魔药。”


解决完早餐,克莱恩对正在洗碗的阿蒙嘱托道:“可能晚上才回来,如果有人找我就和他们说我不在家就好。”


“我记得你在我的世界就已经完全消化「占卜家」魔药。”阿蒙扶了扶右眼的镜片,“既然掌握了,那就完全没有再次反复扮演的必要?”


克莱恩现在还不清楚白天的阿蒙属于序列几,虽然夜间的阿蒙很显然是序列九,但他也不敢轻易把二者的实力混为一谈,他私底下占卜过,阿蒙的能力在他之上许多,如果不是他暂时无法回到另一个世界,说不定他早就在这边兴风作浪。


“按照道理来说是这样,本来我有机会拿到序列八的小丑魔药,”克莱恩说,“现在没机会的话,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我担心失控。”


“你打算怎么做?”阿蒙饶有兴致地问。


“我现在的国家是不允许随便在街上摆摊的,人们也没有出门占卜的习惯。”克莱恩摇头,“所以我打算随机占卜一些人,然后尽量用占卜的结果来提示对方,也算做好事吧。”


“那我要和你一起去。这听起来很有意思。”阿蒙起身,克莱恩不由自主后缩一下,道:“那你必须听我的,不准捣乱。”


“说起来我很好奇。”阿蒙问,“什么是占卜家?”


“唔…真正的占卜家会明白自身的渺小,命运的伟大,”克莱恩思考了一会儿,把当初告诉安洁莉卡的占卜家守则再搬出来,“我们永远只能看见模糊的一角,永远只能获得启示而不是答案,必须时刻反省,保持敬畏,谨慎解读,不能把自身看成掌握了命运的智者。”


“既然要面对既定的命运,那占卜还有什么用?”阿蒙眯起眼睛,“进阶是小丑的话,那么占卜家确实很像命运里活蹦乱跳的小丑。”


克莱恩也没想到阿蒙会这样反驳他,他也有点懵,于是说:“…你给我一点时间思考。”



他不讨厌黑蒙蒙,身为键盘强者,他甚至会享受与他人争辩的过程,有一个思维尖锐清晰的人随时在身边,让他有种活着的感觉。他穿越过去的那个世界,大家多数靠武力服人,落后的时代让人们没时间思考太多复杂的问题,光是生存就已经拼尽全力。克莱恩关上门,阿蒙随他一道离开家,现在是周末早上,天气有点热,错开了早高峰,街上的人节奏要比之前慢上不少。


“我听说,很多人刚刚在入门占卜家途径的时候就号称要看清真相,改变命运。”克莱恩一边和阿蒙聊天,一边寻找合适的占卜人选,“我曾今也以为占卜家的未来是和命运纠缠不清,但我后来认识了「怪物」途径,发现占卜家途径本身并不是去研究命运、理解命运。”


天气很好,如棉花般的白云在空中缓缓飘过,微风吹拂在脸颊上,光是看到这和平的一幕,根本无法猜到前几天才下过狂风暴雨,一切都十分美好。克莱恩和阿蒙沿着河道边缘行走,他看着缓缓前行的河流:“一开始我当然觉得他们狂妄自大,只有自己这样谨小慎微才是正确的,但后来我在想,可能占卜家途径的未来确实会通过某种形式改变命运呢?甚至是不止命运。”



“……愚弄。”阿蒙轻声说道。


“什么?”克莱恩竖起耳朵仍没听清楚,阿蒙没有再复述,于是他只是笑了笑,道,“真可惜,如果我变得更强,就能弄懂这些。”


他们又沉默地向前走,继而,两人的左前方出现了一对父母和正在玩耍的小孩。“那就他们吧。”克莱恩突然感觉到灵性的提醒,于是他拿出黄水晶,左右摆动。


“明天他们会一切顺利”

“明天他们会一切顺利”

“明天他们会一切顺利”


黄水晶呈快速逆时针旋转,克莱恩的表情有些僵硬。“看来你的灵性提醒确实在尽力帮助你,亲爱的占卜家先生。”阿蒙在他身边幽幽地说,特意加重了“占卜”两个字,从某种意义上阿蒙和他真的很像,都很喜欢找机会欺负彼此。



克莱恩又尝试调换一些范围进行占卜,最终确定,如果这一家人明天决定出门,可能就会遭遇不幸的事。在他穿越的世界,只要证明自己的身份,前往提醒一句就能解决问题。但是现在……克莱恩不自觉地皱眉。


“需要我帮忙吗?”阿蒙似笑非笑。


“不用。”克莱恩说,总觉得如果同意的话,对方会故意帮倒忙,“你看着我行动就好。”



他深呼一口气然后努力走到那几位身边:“打扰了!我是来自C城大学的学生,名叫周明瑞,我现在正在做一个叫「人间有信任」的社团活动,只要您配合我的活动,就能有偿拿到报酬……”阿蒙站在他身后,外国人年轻的身影看上去多了几分说服力,减少了一点点他的尴尬。


看着茫然的一家人,克莱恩耐着性子向他们解释,只要他们答应自己明天不出门,并提供相应的证据,在后天就能拿到一百块的报酬,因为信任的要求,所以自己第一天没法付定金。他并不想承认这是一种省钱的办法。


那家人看在钱的份上勉强点点头,克莱恩最后还主动给了他们自己的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在普遍唯物主义、不相信占卜的世界,做这些几乎是亏下了血本。和那家人最后道别以后他总算长叹一声,阿蒙问他:“这样就行了?”


“我不知道。”克莱恩说,“明天还得看看。”



当天晚上他和白蒙蒙穿着宽松便宜的T恤和短裤,挤在客厅里一起看世界杯直播,下注是克莱恩的经济来源之一,他看得心不在焉,阿蒙都比他对节目更感兴趣。对方发现了他异常的状态,于是他把这件事告诉阿蒙,阿蒙似乎是沉思一会儿,笑眯眯地伸出手揉乱他的头发。


“不至于吧?!”克莱恩呆住,“这样做真的有那么蠢,连你也是这样觉得?”


阿蒙摇头:“我并不在乎他们的反应。”


“你什么意思?”克莱恩觉得有点沟通困难。


“克莱恩,他们与我无关,在这个世界我只在乎你会怎么做。”阿蒙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如同讨论明日午餐决定一般,平淡地说出这句话。


克莱恩:“……”


“很意外吗?”更可恶的是,这个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说出gay里gay气台词的家伙偏过头,微微俯身,从下方注视克莱恩的双眼,“但是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为什么?因为我是你回到原来世界的工具?”克莱恩内心一动,试探地问他。


“怎么可能?白天我做了什么才会带给你这种误会…”阿蒙愣了一下,说,“第一,因为你确实很有趣,我穿越以后也只想和你说话。”


“第二,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你帮助过我许多,我父亲告诉过我,在这个世界上,受到恩惠自然要给予回报,你主动帮助我适应这个世界,在这里生存,我能做的大概只有在这个世界保护你,不是吗?”



听完阿蒙的话,克莱恩内心有些欣慰和怪异,夜晚的阿蒙比起白天的阿蒙要好相处不知多少倍,值得他把对方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上。在这样一个非常时间,阿蒙如同黑夜中唯一的光…


他发现有些不妥,连忙转移话题:“所以你父亲真的是俄罗斯人?和我一样,是穿越者前辈?”


“他确实教会了我俄语,其他的事我没有印象。”阿蒙摊手。


这好像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克莱恩一时半会儿没有太多想法。他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不早了,明天还要一大早去蹲那家人的进度,于是他和阿蒙道晚安,赶紧去洗漱。


洗好以后他任由自己倒在床上,叹息着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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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黏稠的海洋中扑腾挣扎。


这片海洋的深处幽暗模糊,只有各种各样透明的气泡环绕在周身,最上方有隐隐约约的光芒,所以他会想方设法地前往那里。没由来的,当他扎破气泡时,他会感觉很痛。他想用力向上挣扎,想抓紧哪怕一片自由的空间,可无论用什么方法,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他觉得很恐慌,因为在不远处有一片巨大而深沉的阴影,在深蓝色的海水中,那阴影铺天盖地,吞噬了周围的一切,正逐渐朝他的方向缓缓挪动,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黑色于蓝色的侵袭。


如果他再不离开这里,他可能……他在惊慌失措时,发现天无绝人之路,每次戳破一个气泡,似乎就可以上浮一点点。于是他迅速开始行动起来,看着那些亲近在身边的气泡,他轻声说一句抱歉,它们似乎也愿意牺牲自己,没有离开。


他一点一点往上爬行。


那片阴影最终到达他身边,无声无息地侵蚀。但他没有放弃,眼前的光越来越亮,还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不断鼓励自己,终于在阴影覆盖住一半身体时,到达了顶端——


他的希望破灭了。


顶端是无法打破的玻璃墙面,墙面之下,他回想起来,这并不是什么“海洋”,只是触手可及的假象,一座专属于他本人的牢笼。


那片阴影,是他自己庞大、臃肿的身躯。


墙的另一面,是布满阳光的天空,只要被阳光笼罩,他的身体就会迅速灼烧起来,散发出和灰白的烟雾和恶臭的腥气。和另一端的事物相比,他无疑是个丑陋可怕的怪物。


他缓缓地下沉,感觉记忆在迅速消散,他想最后看一眼天空,一只纯白的鸟飞跃而过。


这是他想要却无法存在的样子,他无奈地想着。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他应该永远地沉眠,永远地停滞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安葬自己的灵魂…



一道极致的白光从天际划过,刺痛他的双眸。


“轰!!!”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视觉,是那只白色的飞鸟!这并不是普通的海鸟,是一只乌鸦,它划破黑暗,在轰鸣的雷声中,一跃而下,狠狠冲破了关押他的“墙”!


整个海洋开始无秩序的摇晃,他的身边出现了大量气泡,这些气泡随着坠落的飞鸟一起,扑向了他的整个身体。所有阴影和知觉一道飞速褪去,如同落下的浪潮;他的思绪一片混乱,无法理解的事物充斥着视觉:



他看见精美诱人的蛋糕向他扑来,周围是一阵阵轻快的笑声;

他看见满天都是五彩斑斓的烟火,有人在谢幕;

他看见圣诞树上金黄的五角星,光芒四射;

他看见群星璀璨,人山人海在一同为人送葬;

他看见命运的轮盘上,全部都是错误的步伐;


最后他看见那只乌鸦,那只正在啄食他心脏的乌鸦。他感觉异常熟悉,于是呼出对方的名:


“阿蒙。”



克莱恩睁开眼睛,大脑痛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刺穿。他猛地打滚翻身,“咚!”地撞到地上,灵性直觉正在疯狂示警,他什么都无法想起来,只能蜷缩起自己的身体。五秒钟以后他恢复了正常的痛觉,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歪歪扭扭地站起来,门后传来阿蒙的敲门声:“克莱恩,需要帮助吗?”


“不是很好。”克莱恩把门拉开,阿蒙没想到他的动作会这么快,他的手还停留在梳理头发的动作上,两个人穿着同款打折黑猫睡衣,“我们得快点,昨天的那户人家可能要反悔。”


“现在是六点半。”阿蒙不经意打量一番他这幅乱糟糟的模样,克莱恩感觉脸有些热。他迅速冷静下来,道:“不要紧,我们骑自行车过去。”



克莱恩的直觉没错,他们甚至还没骑到目标地点,就看到那家人的私家车快速离他们远去。两秒钟以后,克莱恩皱着眉对阿蒙说:“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


阿蒙饶有兴趣地看着克莱恩:“你说。”


“我知道你能做到,你和夜晚的白蒙蒙不一样,你几乎无所不能。”克莱恩迅速说道,“所以,就现在,让他们的车出一些一时半会儿修不好的故障。”


阿蒙接着问:“那么报酬是什么?”


“我答应你任何一件事。”克莱恩紧紧盯着那辆车,“我相信你不会故意刁难我。”


“行。”阿蒙爽快地点点头,打了个响指。


他们看着车辆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下。“两个轮胎都意外爆开,内部还有其他问题,他们大概是准备回去。”阿蒙满意地汇报道,手里拿着东西晃来晃去,“今天挺有意思,很久都没用过能力也没见手生。”



“好,麻烦你了。”克莱恩这才放心,他和阿蒙一起把自行车放下,去附近的摊饼店买早餐,顺便悄悄观察目标的情况,那一家人在路边束手无策,不得不找维修人员前去检查。他再一次进行占卜,确定这家人之后不会再有危险,才算彻底结束,他们在河边吃早餐,慢慢散步。


“这项链还不错。”阿蒙把手伸到阳光下,克莱恩抬头,珍珠在光照下反射着纯白的光泽。


“你从哪里拿到手的?”他愣住,随即迅速反应过来,“请还回去,阿蒙,你不能这么做!”



阿蒙皱眉,这是克莱恩第一次主动反对他的做法。平日里,他都努力维持友好的氛围,为自己考虑,从不固执己见。


他看着克莱恩的脖颈,纤细而柔软,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被折断。但是这个人却总能作出超乎他所预料的事。


“用人类的思路。”阿蒙放缓语气,“这是他们的救命费,是等价交换。”


“选择不动手,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克莱恩似乎有点复杂垂怜地看着他,那眼神转瞬即逝:“不,这和什么价码、交换没有关系。”


“是我想救而已。”


“为什么?”阿蒙继续追问。


非要找理由吗?键盘强者克莱恩被问倒了,他不禁在心里思考这人从小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家教。最终,他选择遵从内心的想法,说:“一定要找理由的话,或许是对生命的尊重。”


“对我来说,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这里不是说我的家人朋友对我来说不重要,我的意思是,在历史的整体来看,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会生老病死。”


“人类的生命很短,可是文明薪火相传。只要还有愿意传播文明的人活着,文明便永远不死。”克莱恩用一种略微崇高的说法说着,内心有点尴尬,“那么我此时帮助他们,也算是帮我们的文明延续嘛……哈哈。”


“他们都和我没什么两样啊。”他小声说,“只是颠簸命运的人流中的几位可怜人,如果可以,当然希望他们能好好多活几天。”



“你对群体有很强的归属感。”半晌,阿蒙作出这样的结论。


“你没有?”克莱恩愣了一下,看向阿蒙英俊深邃的外国面孔,了然,“没关系,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好室友,一位和蔼可亲的友人。就算你离开这个世界,我也会铭记你。”



阿蒙似乎仍在思考,最终,那条项链消失在他的手中。天色愈发明亮,这个城市开始苏醒,克莱恩听着马路上的鸣笛,吃掉最后一口土豆盒子,喝完豆浆,擦干净手,干脆坐在河边的板凳上。阿蒙也没征求他的同意,直接坐到他身边。


“等到秋天…这里的梧桐树叶,会被照的很漂亮,”克莱恩喃喃自语,“午后的金光会让这里的一切都染成美丽的金色,凉爽的风会将金子般的树叶送到手上。”


“你这么喜欢秋天?”阿蒙扬眉。


“我喜欢秋天。但又不仅仅是秋天……”克莱恩的余音消逝在远处的此起彼伏的鸣笛中。


“你看起来很难过。”阿蒙说,“这不合理。”


“所以是你看错了。”克莱恩迅速反驳道。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只有面前的河流在缓缓前行。



“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一件事努力,但却仍然有不可抵挡的困难,怎么办?”克莱恩问。


“那就做十遍、百遍、千遍。”阿蒙无所谓地说道,“毕竟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克莱恩瞳孔微微紧缩,泛着灰尘的树叶被他无意识地捏在手里,阿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温柔地帮他把手搬开,取下那片树叶。手心与阿蒙的指腹相贴,一道热流把克莱恩惊醒,他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似的收回手。


克莱恩没有再看阿蒙:“你尝试过吗?”


阿蒙:“很多次,这没什么。你很在乎?”


克莱恩:“我不在乎。”


你明明每天只有12个小时。克莱恩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但是他又为这样荒诞的答案而感觉到有点明朗的心。他想了很多却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那位家人也并没有丢失任何贵重物品。克莱恩有时会回忆起那场梦,但他更多会回忆起梧桐树下的凳子上,他和阿蒙并肩而坐,看着眼前流动的河的场景。他感到很平静,以及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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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白天克莱恩的占卜整体还算顺利相比,夜晚阿蒙的“扮演”简直糟糕得一塌糊涂。


第一次阿蒙去试手的时候,直接被周围发现,对方追着他们跑了三条街;第二次阿蒙不幸中了一拳,第三次更是差点被看到脸……


克莱恩几乎要怀疑白蒙蒙的所有能力是否一大半都被黑蒙蒙全部盗走,不仅做什么事都要差对方一截不说,他简直如同刚刚入门“偷盗”途径的初学者,要不是有克莱恩帮他打掩护,也许早就被放到官方去请喝茶,说不定还会被关起来。


按照道理,偷盗者魔药应该会予体质进行一定的加成,可阿蒙的运气似乎特别不好,一到他拥有了想要偷窃他人的想法时,总是能够被别人发现。这是无法解释的奇怪现象,克莱恩占卜过也在现场仔细观察过,周围没有其他非凡者存在,他只能把这一情况称之为“命运的戏弄”。


他还帮白蒙蒙去询问黑蒙蒙,被对方笑着嘲讽:“偷盗是如同喝水一样简单日常的事。”


我狠起来连自己都嫌弃。克莱恩脑中想起这句话,愈发可怜起白蒙蒙来。如果他迟迟不消化魔药,后续出现失控的迹象就糟糕了。虽然只是一半的人格,可克莱恩并不想让对方消失。


过了一周,克莱恩对他们的感官也有所变化:黑蒙蒙虽然无法看透,但是言出必行,思路清晰,和他交流思想是一种很舒服的事,只要不怕被嘲讽和调侃,以及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变化。


他对白蒙蒙就要放松得多,对方就是个彬彬有礼,还有些迟钝的普通青年,克莱恩乐意和他分享生活上的一切有趣的细节,照顾他,也会和他吐槽生活上的烦恼。白蒙蒙像他的光,如果没了他,很难说他现在的状态到底会不会正常。



他最终还是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什么都可以,来偷我的东西吧。”克莱恩对阿蒙张开双臂,窗外白色的月光皎洁如纱,“我会很警惕,任何一样东西消失以后,我都会来问你,如果被我发现,那我们就重新开始;如果你能藏好整整一天,代表你的魔药已经完全消化。”


“你很上心。”阿蒙微微低头,“谢谢。”


“那当然。”克莱恩有些小得意,他拿出一支试管,淡蓝色的魔药在其间摇晃,“你把手伸进去试试看。”


阿蒙伸手进去,一点点紫色在试管底部升起。


“这是我请黑蒙蒙做的魔药,它能检测你消化偷盗者魔药的状况。”克莱恩说,“按照道理,只要药水完全变成紫色,就能代表你彻底消化。”


阿蒙点点头,虽然他告诉过克莱恩自己从来不会和白天的另一个人格交流,但他们的整体利益方向还是基本一致,这时没必要再怀疑动机。



“最后,如何开始?”准备好以后,阿蒙问。


克莱恩干脆搬来一张木凳坐下:“第一次…要不我在这里坐下,闭上眼睛等你一分钟?”


阿蒙笑了笑:“这个主意不错。那么请我们的占卜家闭上眼睛倒数60秒,我先走一步。”紧接着他主动伸出手捂住克莱恩的眼睛,然后又轻轻与他分离。



这好像捉迷藏。克莱恩突然醒悟。


身为除了偷盗技术其他都十分专业的偷盗者,阿蒙的脚步十分轻盈,他什么也听不见。这是两个世界为数不多本身就互通,而非穿越者罗塞尔大帝传过去的一种游戏。不仅周明瑞小时候和彭登他们经常玩,克莱恩也和班森、梅丽莎一起玩过,父母还在的时候,他和梅丽莎一起约定好藏起来,特别喜欢看班森像个卷毛狒狒一样到处转来转去、最后无功而返的样子。


如果他们是和自己一样生在现代的城市就好了,梅丽莎会有机会研究很多的机械,他们一家最开始也不用这么辛苦,生活也会更加方便,他愿意付出更多来让他们幸福……他又迅速否定这个想法。这时手机上的秒表开始震动,时间已至。


克莱恩睁开眼睛,发现阿蒙并未出现。


不会真是捉迷藏吧?他有些好笑地想,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流动的风隐约吹拂着窗帘。“阿蒙?”克莱恩呼唤他的名字,但是无人回答。


两层房间空荡如同一片荒芜,仿佛无人来过。



“……”



寂静。



“我知道了。”克莱恩自顾自地点点头,“这样的可能性我也不是没有设想过。”他有点自嘲地笑了一声:“毕竟我不是什么好室友,也不是天选之子,占卜也不可能带来一片光明的未来。”


他又有点不甘心,再去二楼的房间查看。那些搬家之前就存在的预备家具还在,只是属于“阿蒙”的生活痕迹被直接抹去,也许从未存在。



克莱恩拿起放在桌上的半盒烟,还有打火机。他突然很想离开这里,去天台上抽烟。


他关上灯,打开房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夏季雨天,楼道有些潮湿得过分…?不过也很正常。克莱恩没有多想,反手关上房门,楼道里泛着青灰色的反光,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顺着阴暗的楼道步步向上,老式居民楼房租廉价,没有电梯,楼道里的灯坏了也没人修。他不禁开始发呆,突然,他看到墙角好像有一团黝黑黏稠,相互缠绕的物什,然后它轻轻动了一下。


克莱恩吓得后退一步,然后重新观察,那里什么也没有。


原来是幻觉……他仔细一想又觉得恐怖,楼道里太潮了,快点去楼顶吹风应该会好很多。


他不禁加快步伐,于是与他相伴的只有脚步声和手表秒针转动的声音。不合常理的是,越往上他越觉得湿冷,手心都是冷汗,仿佛通向的不是天空而是阴凉的大海。眼前的视野愈发黑暗,他不得不打开手机的灯照亮。


正当他觉得这段路未免也太过漫长时,他终于到达了通往楼顶的门,克莱恩毫不犹豫地打开门,走进去,首先迎面而来的是满天的璀璨星光。



——这是几周目的人生?

——又是第几次的失败?



那些星光过于耀眼,克莱恩一瞬间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被刺痛地流下泪水,一条条无序的意识在脑中爆炸,白晃晃的光芒照得他头昏脑胀,一片混乱。他险些站不住,就这么跪下来,克莱恩试图捂住脸来保护自己。


当封印视觉以后,听觉便被无限放大,一片黑暗中他听到了些许声音,就像数个水泡破裂,克莱恩这才意识到周围的水分多得不正常,仿佛自己被囚在一个巨大的水形牢笼里。


他终于明白,这里是一个陷阱。



克莱恩再次睁开眼睛,星光消失了,远处的高楼消失了,通往地面的门也消失了。只有无尽的水汽,无处可逃的天空,一轮明月,以及他自己。


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


一只巨大、漆黑无瞳的独眼贴在他背后。


克莱恩尖叫一声,颤抖着往后退。


他这才看清楚对方的“全貌”:包裹在一团不可名状的灰雾之中,触手不断蠕动,只有独眼的怪物,灰青色的皮肤上有些鳞片状的凸起。再仔细往下看,疯狂的呓语就会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呼唤着他走向、走进它。克莱恩不敢再看,求生欲到顶,他尽力挪动到更远的距离——



当它张开血盆大口时,克莱恩一脚踩空,重心偏移,不受控制地下坠。


哦…我刚才走到边缘了。他这才反应过来。


不知道摔死和被吃掉哪个更好。他自嘲。也许,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他很累。



“你在想什么?”

——有人稳稳地扶住他的后背和腿弯处,在空中接住了他!



…不会吧,这个剧情也太老套了?克莱恩想。他们向下缓冲一小段,停在了半空。


那人接下来继续发力,抱着他飞向高处,在呼啸的风声和总算显露的柔和月光下,那些呓语总算散去,克莱恩慢慢睁开眼睛。


阿蒙正紧紧抱着他,身着古老法师般的衣装,张开巨大漆黑的羽翼,穿梭过无数大楼,在黑夜中肆意飞行。


比起璀璨到可怕的星光,纯黑的羽翼反倒像坚实的护盾,带给克莱恩不同寻常的安全感。他想起了传说故事中的堕天使,他们是如此自由强大。


“为什么救我?”他下意识伸出手抱住阿蒙的肩膀,问道。


阿蒙想了想,轻笑:“这是乌鸦的报恩。”


克莱恩微怔,他们向那轮明月进发,速度越来越快,他想呼唤对方,能不能稍微慢些…



“阿蒙!”克莱恩叫喊着睁开眼睛。



他仍坐在椅子上,背上全是冷汗,周身暖黄的灯光,剧烈跳动的心脏和灼烧般的体温都昭示着真实。更重要的是,阿蒙就站在他面前,听到克莱恩的呼唤,立刻回应道:“你醒了?”


“我居然睡着了?”克莱恩不可置信,虽然他刚开始有些疲惫,但也不至于这么快……


阿蒙点头:“当六十秒结束以后,我回来就发现你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那消化魔药,”克莱恩迅速反应过来,“我很抱歉,阿蒙,我们重新来过吧?”


“没关系。”阿蒙眨眼睛,“因为我在刚才,想通了偷盗者的真谛,采取行动,从而消化了魔药。一次成功的「偷盗」,应该是在偷窃他人的物品,让他人无法给予所求和惩罚。”


他继续说:“克莱恩,我刚才看见你睡得很不安稳。”


“所以…”克莱恩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他深吸一口气,“你偷走了我的梦,你就是那只乌鸦。”


阿蒙笑着点点头:“我无法将它还给你。”



……真是个狡猾的小偷。


克莱恩想说声“谢谢”,但心脏跳动得太快,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过了一小会儿抬起头,发现阿蒙还在专注地凝视他,对方的眼中有他慌张又好笑的影子。


“让我来验证一下你的消化进度。”


克莱恩起身去厨房拿魔药试管,阿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他对于克莱恩来说太高了,以至于克莱恩看见的、两个人的影子像完全重叠。


克莱恩把试管打开,阿蒙伸手进去,紫色的药物迅速在蓝色的药剂中蔓延,几秒钟后,几乎将整管药剂都染成了浅紫色。


“消化魔药的进度这么快吗?”克莱恩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比当初坚持扮演的他都要快上好几倍。“可能是要看偷盗的对象、物品或次数,也许是之前的经验积少成多。”阿蒙熟练地拿捏起几天前还在学习的成语。


他真的很优秀。克莱恩在心中感叹。



“嗯。说起来,你本来打算做什么?”


“我本来打算把你的相册藏起来。”阿蒙诚实地说,“但是还没藏好,60秒就到了,我想喊你,但是你没有回答我。”


“相册…”克莱恩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感觉到迷惑,“相册?我有什么相册?”


“在你储物柜的角落里。”


阿蒙领他去他房间看,那是一本沾灰的家庭相册,裱框呈大红色,带着十几年前特别的老气。克莱恩和阿蒙一起坐在床上,一页一页翻动起来,竟有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们以前都是画像和黑白照片。”阿蒙说,“如果这种技术传过去,会很受欢迎。”


看来罗塞尔大帝还不努力啊。克莱恩腹诽,相册的开头都是他父母一辈的旅游照片,他看阿蒙有兴趣,便为其主动介绍起来。


“这是我爸,他听力不太好,说话总是大嗓门;站在他旁边这位是我妈,她一直身体不太好,有慢性疾病,但却是女强人一个,平时几乎都是她在管我;这是我的死党彭登,前几天他还和我打过电话,我们以前关系特别好……”


阿蒙认真地听着,突然伸出手指着照片的一角:


“这是你?”


那是一位穿着蓝白色中学校服的少年,他手捧橙红色的奖状和小小的奖杯站在讲台上,明媚的阳光照亮了他神采奕奕的笑容。


少年的笑容也映在了克莱恩的眼里。


一阵轻微的涟漪在水中无声荡漾。


“嗯,这是我。”克莱恩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初中的时候,科技比赛拿了个小奖,我的人生比较普通,没什么特别大的成就。”


“刚才在父母旁边的人是你,一群青少年中间的是你,那个有女孩和草原的背后也是你。这是一本关于你成长的相册,这里就是你的家。”阿蒙肯定地说。


“对…这里就是我的家。”克莱恩说,“落叶归根,不论经历过什么,我最后都想回到这里。”


“落叶归根…”阿蒙低声重复他的话,像是要含在嘴里细细咀嚼,“你很在乎他们。”


“嗯,我在乎我的家人、朋友,他们对我很重要。”克莱恩说,“我愿意尽我所能去保护他们,去做对他们有好处的事情。”



“那我呢?”阿蒙问。


…克莱恩一时半会儿语塞。


幸好阿蒙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我也是你的朋友,那我也应该拥有一张照片。”


“可以,你等我去拿相机。”克莱恩起身,阿蒙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还会去看你的父母吗?”


克莱恩好像没听到,拐弯下楼去了客厅。



阿蒙在原地坐着,把相册放在膝上重新翻阅,半晌,喃喃自语道:“我真的只是你的朋友?”


而在楼下的客厅,房间里一片黑暗,克莱恩用手紧紧捂在胸前,深深地呼吸,来调整自己正在狂跳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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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周:2018年6月21日



出大问题。克莱恩想,这是他没想到的。


他居然弯了。


在一周之前他仍然确定自己的理想型是成熟,可靠的女性,虽然他的初恋不属于这一类,但是,克莱恩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第二次恋爱对象也不属于。首先性别就不对;其次,这个人来自另一个世界,说不定种族都不一样;最后,他确定自己有感觉,或者产生情愫的只有一个人格。


他确定自己只是喜欢白蒙蒙。虽然他和黑蒙蒙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变化,但是他能确定自己不喜欢黑蒙蒙,一看到黑蒙蒙,他的直觉就开始疯狂预警,非常紧张,只想着如何应付对方。


而白蒙蒙不一样。心动只要一个瞬间,当梦里,白蒙蒙飞身将他救起的那一刻,克莱恩就知道自己产生了特别的感觉,过去两周,他们之间的相处和互相关照,于那一刻迅速催化。


这个事情处理起来太过麻烦,他居然可耻地怂了。为了不见白蒙蒙,克莱恩晚上都以工作为理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逃避可耻,但有用。



他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个作战方案只成功一天,第二天白天,就被黑蒙蒙在餐桌上当场问话。


“夜晚的我第一次通过纸条和我传话。”阿蒙用手轻扣餐桌,“为什么躲着他?”


反应这么快非要这么快为什么这么快?克莱恩内心吐槽三连,他下意识缩了一下,黑蒙蒙第一次没有因为他的动作反应出愉悦,而是保持冷淡的表情,这令克莱恩更加得害怕。


“我……工作忙。真的。”


这说出口的话我自己都不信…克莱恩想用自己之前成功的演技为自己鼓气,但是那都是在灰雾之上,不仅可以模糊形象,而且正义和倒吊人都先入为主,默认他是一位神秘莫测的大角色。但是在阿蒙面前,他只是一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序列九占卜家。


阿蒙扬起嘴角,笑起来。


他笑了他笑了…他要开大招了!!克莱恩内心建起一个小直播,疯狂用“话外音”吐槽着。昔日大佬竟对同居小萌新痛下狠手,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丧失…接下来尽请期待愚者心灵频道特别节目“走近阿蒙”……



阿蒙:“我们来做一个交易,你觉得怎么样?”


“好的。”克莱恩点头如捣蒜。


“我手上有一份关于夜晚的我的信息,对你很有帮助。”阿蒙悠悠地说,“但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才能得到这份信息。”


“您问,您问。”克莱恩战术弯腰。


阿蒙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说道:


“你究竟是怎么看待夜晚的另一个我?”


克莱恩呆滞。


“说实话。”阿蒙又加了一句。


克莱恩在心里挣扎了半天,最后破罐子破摔,垂头丧气地说道:“喜欢他呗,还能咋滴。”



“……”这次反而是阿蒙沉默了,克莱恩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在他感觉度日如年地过了几分钟以后,阿蒙突然高声说道:


“有趣,有趣,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克莱恩被他夸张的反应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非常想多说一句让他去看看医生的建议。但是因为求生欲,他仍旧保持沉默,任由阿蒙在那里自由地发作。


“很好,你很诚实。”阿蒙扶了一下右眼的镜片,“公平交易,我把他的信息告诉你。”



“我在夜晚的另一个人格——你口中的白蒙蒙——昨天亲自告诉我,他喜欢你。”



这不可能。这是克莱恩的第一想法。

天底下怎么真的有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种好事呢?这是克莱恩的第二想法。

我被命运愚弄了。这是克莱恩的第三想法。



在最初的喜悦过后,他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反倒是阿蒙,对方像是看着珍惜物品一样围着他转:“有趣,有趣。你们真的互相喜欢?夜晚的我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付出这种感情?”


见克莱恩不回答,阿蒙也不恼,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快点在一起,然后再把过程和感想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他把克莱恩一个人留在餐桌上,笑眯眯地走了。



克莱恩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才放心地把自己全身都瘫在椅子上,像一块软趴趴的橡皮泥。黑蒙蒙也太八卦了吧,他乱糟糟地想,他干脆给自己和白蒙蒙开个直播,然后看到有趣的地方,豪放阔绰地打赏666得了,两全其美——


“克莱恩?”阿蒙在他背后喊他。


“…卧槽!”克莱恩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从餐桌边站起来,阿蒙看着他,眼中有些难得的迷茫和紧张:“抱歉,好像吓到了你。”


“没事。”克莱恩放缓语气。五秒钟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仔细盯着阿蒙,“……白蒙蒙?”之前没有这种情况,或许这是黑蒙蒙在捉弄他。


阿蒙看他如此认真,忍俊不禁:“对,是我。不论多少次听到你说这个绰号,都很有趣。”


克莱恩:“你怎么会在白天出现?”


“我刚才正打算和你解释。”阿蒙有些不好意思,“他好像用了一种方法让我从白天苏醒,自己陷入了沉睡状态,估计明天才能醒来。”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阿蒙摇头,“他也没有交代。”


看热闹不嫌事大…克莱恩腹诽,只见阿蒙微微偏过头,不像以往那样凝视他,而是把目光移向别处。克莱恩想起之前黑蒙蒙的说法,也沉默了。



落地窗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着,那是克莱恩给白蒙蒙介绍文化时随手买下的,浅灰色的窗帘随风飘动,柔和的晨间日光透过窗帘,撒下细碎的花。阿蒙被铃声吸引了注意,往那里瞧。


下一秒,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他生于黑夜,从未见过晨光,这是无法控制的下意识反应。而这一切都被克莱恩看在眼里。


“没关系,相关工作我还算熟。”阿蒙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似乎不太礼貌,他欠身后退一步,打算回房间,克莱恩却不容置疑地反手抓住他的手腕:


“没必要这么着急,”克莱恩笑着说,“我们今天出门放个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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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恩渐渐回想起,夜晚的色彩和白昼并非同一种:一个普通的晴天,就有淡蓝色澄澈的天空和柔软纯白的云,更别说在靛蓝空中光耀夺目的橙红色朝霞;所有的事物都是明朗的、鲜艳的,连手中的橙色和蓝色气泡水都会泛出透明发亮的反光,在昨夜雨后留下的小水滩上还能看见二人的倒影。


他习以为常的一切,在白蒙蒙的眼里,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全新世界。和在电视上观赏不同、太阳的温度,阳光照射下的事物,人群的繁忙与喧嚣,整座城市鲜活的气息,都需要亲自去感受。


正如同现在,他们身着清爽的便装,手持奶茶店里买到的蓝色和橙色气泡水,作为芸芸众生的一员穿梭在这日复一日繁华的街道上。


当然,阿蒙的外表让他显得没那么普通,走到哪里都会有路人频频为之侧目,不过这里毕竟是日渐国际化的大都市,那些目光停留了一小会儿,便迅速转移开。


“有什么感觉吗?”


克莱恩因为那些目光有点小小的自豪,阿蒙就算面目不算是最好看的那个,但他作为非凡者本身标志的身材、和出彩的身高,都会让他成为人群中受到注意的对象,说明自己眼光不错。


“挑选气泡水时出了错。”阿蒙摇晃手中的塑料水杯,银白色的小冰块在橙红饮料中相互碰撞,他似乎会错了意,“似乎有点……太酸了。”


克莱恩和阿蒙都喜欢甜口味,但阿蒙在选择气泡水的口味时拒绝了克莱恩的建议,选择了更加鲜艳明亮的橙子味。“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克莱恩忍不住调侃他两句,还是心软道,“要不你喝我的?”


“不用,谢谢。”阿蒙笑着拒绝他,“我自己能解决。”他皱眉一饮而尽,克莱恩尽力忍住笑意,让他保持好那份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当克莱恩决定要带阿蒙出门放松一天时,他也同时做出了重大决定:事不宜迟,最好今天之前就和对方告白。他询问阿蒙的意见,本来打算如果对方没有什么好想法就带他去一些约会圣地。


“我很想了解你曾经读过的学校和其他生活过的地方。”没想到这次阿蒙主动提出意见,“如果你不介意,能否带我去那里看一看?”


还好克莱恩是就近读书和工作,这个愿望能轻易实现。所以他现在正带领阿蒙通过地铁,辗转在不同的学校之间。他彻底发挥出一位键盘侠应有的水平,为阿蒙详细介绍现在的大学和对方所在世界的大学有何不同。告诉阿蒙就算是大帝也未完全掌握这个世界的技术和思想,如果能将其搬运到阿蒙的世界,将会有前所未有的进步。


阿蒙只是静静地听着,保持微笑,没有发表太多看法,偶尔会询问关于克莱恩本身的问题,克莱恩在大学的表现平平无奇,但他现在也能很轻松地向阿蒙分享自己生活中的细节和所喜爱的事物。他们讨论了著名的侦探小说,以及克莱恩最喜欢的游戏《血源诅咒》,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已经到了午餐时间。


“这么好的天,”克莱恩提议道,他蓄谋已久,“就应该坐在露天餐厅外,一边吹拂凉爽的风,一边享受一顿美妙的午餐,你觉得如何?”果不其然,阿蒙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克莱恩松了口气,他都将餐厅提前定好,还好阿蒙同意,否则他都不知道如何再去找理由。



等到达西餐厅指定的座位上,克莱恩看见阿蒙想都没想就迅速拿起玻璃杯中的纯净水饮入。“真的很酸吗?”身为甜党的他这才开始后怕。阿蒙凉凉道:“下次你可以自己试试。”“不,我就不用了。”克莱恩连忙讪笑着挥手。


他们做好手部清洗,离菜品上桌还有一段时间,这时餐厅里开始放松一段熟悉的钢琴曲,克莱恩认出这是《Flower Dance》的前奏:(餐厅里,优美的钢琴曲余音缭绕) 


Woman: "They serve the purpose of changing hydrogen into breathable oxygen. And they’re as necessary here as the air is, on Earth.”

女:“它们提供可以呼吸的氧气.在地球上,它们和空气一样重要。”


Man: "But I still say, they're flowers".

男:“但我仍要说,它们是花。”


Woman: "If you like..."

女:“随你喜欢。”


Man: "Do you sell them?"

男:“你会卖它们吗?”


Woman: "I afraid not."

女:“恐怕不行。”


Man: "But, maybe we could make a deal?"

男:“但是,也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克莱恩将这段对白翻译给阿蒙。告诉他,这是一部年代久远的电影《外太空》,女主在之前被男主救了一命,而男主却因此泄露了过多的燃料遭到上司责备,男主找到女主便围绕这些似花非花,像纸作出的植物,展开了这段对白。


“这是不是很像「扮演法」?”克莱恩眨眨眼睛,“不论变成什么模样,花就是花,并不会改变它本身的美好和内涵;扮演也同样如此,不论未来成为某种角色,都需要牢记「你始终是在扮演」这一法则。”


“不论是任何角色?”阿蒙低声问。


“至少适用于低序列。”克莱恩说,“当然,电影里的男主角并不是想要讨论如此哲学的话题,他只是想要找到意中人,吸引她的注意。”


“在刚才那段谈话以后,女主角并不明白男主角的意思,所以接下来男主角说:你看,你其实不需要把它们送到任何地方,我可以把它们买下来,但我会把这些花留在这里送给你。”


“从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为女主角献上这像纸一样的「花朵」,我还挺佩服他,毕竟他之前才遭遇了上司的指责和惩罚,多少有些失意。”克莱恩说,“不过这就是人性。人性就是敢于尝试,敢于接受,敢于承担,敢于失败,敢于重新再来。当他决定去追求,可以克服一切难关。”


而且他确实出手很阔绰…和我一样丝毫不肉痛,克莱恩在心里讪讪地想,那些外太空里的花朵价值连城,当然,得到了女主角的芳心以后就不用再花这笔钱…我这样想是不是太过小气……


“敢于承担和失败,”阿蒙轻轻重复,“克莱恩,在这一点上你也一样么?”


“呃……不,”克莱恩缩缩脖子,“我胆子比较小,大多数时候都愿意做有把握的事,我觉得我自己并不是什么勇敢的人。”


阿蒙皱眉:“…我感觉你说得不对。”


那你要是切实体会到,可能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会幻灭。克莱恩回忆了一番自己曾经在非凡世界的所作所为,开始有些后悔刚开始自己找了这样的话题和阿蒙聊天。白蒙蒙具有风度和礼貌,唯独和黑蒙蒙一样,在这些为人的领域都有所欠缺,他不是好老师。正好此时侍者将前菜放到餐桌上,克莱恩赶紧招呼阿蒙一同享用,结束了这个话题。



午餐以后,克莱恩根据阿蒙的提议前往自己曾经所在的中学,也就是拍下奖状的地方。和在乎的人一同回到阔别已久的母校,克莱恩再尴尬也仍有丝丝怀念之情,这是真切属于周明瑞的记忆,校园的铃声、几十人共处的教室、食堂的洪流、操场午后的阳光都还历历在目,而不像“克莱恩”的记忆碎片,不论如何都始终有一层薄薄的纸面,将他与现实相隔离。


“你们的校服过了快十年,似乎还是没有变化。”阿蒙和克莱恩一道站在墙外,注视着校内那些上课中的少年少女们。


“还是那样不好看,为了消除差异,追求平等,其实只是顽固保守罢了。”克莱恩用吐槽消除心中涌起的阵阵浪潮,保持心平气和的心态。


一路上他已经反复告诫了自己许多次保持冷静,但他没想到阿蒙轻而易举就能扇动自己的情绪,让他回忆起那些美好又易碎的事物和时光。


“我注意到这个城市似乎并没有贫民区,虽然它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比非凡世界更加先进,”阿蒙问道,“但是…每个人都能有学习的机会?”


“我想在这里大多是的。”克莱恩向他微笑,“没有时刻在身边威胁的非凡,再怎么艰难,也有着一份希望尚在。”


在『那件事情』到来之前确实如此。他想。克莱恩有点不想再和阿蒙讨论相关的话题,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希望现在能下一场雨,亦或者,有谁的电话能发给他,转移他的注意力。


阿蒙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嗯。最后我很想知道,”



“你是不是宁愿失去非凡能力,也想要留在这里?”


如果在一段时间前,克莱恩会毫不犹豫地肯定。


但是现在,在阿蒙目光的包围中,在这朗朗晴空下,在这正在一往直前的滚滚时间洪流里,他有些说不出口,他只感觉到——


【周先生,你电话响啦!】

【周先生,你电话响啦!】



“喂?”克莱恩接起电话,“妈啊,咋子?”


“明瑞啊,你老汉儿嗦刚才兜风看到你咯。”熟悉的川谱大嗓门在他耳边,“他嗦他就看到你跟一个外国男嘞在一起哇?就在你们学校那儿。”


“哦哦,那个是我工作上嘞朋友,”克莱恩回复她,阿蒙则是微微扬眉,他虽然对中文已经基本熟练,但对方言还听得云里雾里,“今天我带他出来逛哈,熟悉一哈环境,顺便吃个饭。”


“那你要不要把他带回家一起吃晚饭嘛?今天我们多煮点儿,你们就不用在外头吃噻,好浪费钱嘛。”克莱恩一边想省钱基因果然流传在他们的血液里,一边又听到他母亲说:



“哎,主要是明明住得近,你快三个月没回家,你老汉儿想你咯,天天说要跟你打电话。要让你回家吃饭。”



克莱恩的呼吸微微一滞,突然感觉到脸上沾了点水。“下雨了。”一旁的阿蒙低声说道。


雨水一颗颗落在脸上,克莱恩回复道:“过段时间嘛,等我忙完了都,过段时间我就回来。现在下雨了,我要跟他赶紧回去咯,你也喊我爸赶紧回家。”随即挂断了电话,他轻叹一声。


克莱恩:“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家吧?”

阿蒙:“好。”



————————————



它在退化。


用人类的话语来描述,它在坠入万丈深渊,与魔共舞;它失去了无懈可击的完美,出现了无法修补的漏洞;再也无法体现非凡中的规律之美,他的每一步从此不再全由自我掌控。


从此欢愉和悲鸣共存,升华与堕落同步。它失去了追求群星脚步的资格,无力感受这个宇宙,它被至高的力量所镇压,不能回头。它已经料到自我的结局,它将震碎尚未成型的容器,数据转瞬即逝,一切都不留踪迹。


这本是从它存在就已经注定的结局,归于死亡的夜晚,本就不应该抬头仰望诞生于降世的黎明。不过在『那一刻』之前,它甚至没有存在的意义,它只是一个概念,一种猜想,所以这并不能算是悲剧。直到『那一刻』发生。



因为某种必要的原因,“它”变成了“他”,他在『那一刻』诞生了。


“你是本来是我人性的一部分,”对面的时天使说,很奇怪,他知道祂的名字叫「阿蒙」,他和祂的外表一模一样,内里却天壤之别,“但现在你不只是我的人性。可以说,正因为我被撕裂成了两半,附带大部分人性的一半才成为了你。”


“为什么要撕裂灵魂?”他皱眉,“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时天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别说分身,原来就算是本体被撕裂,处事风格也完全不同。我对我自己的探索还完全不够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坚持道。


“你连属于自己的记忆都没有,为什么要费心这事?”时天使说,“随你猜测,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只要认定自己曾经是个非凡世界序列九的偷盗者,失去了记忆就行。”



他完全辩驳不过时天使,便被迫陷入了沉睡,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身处瓢泼大雨之中,这雨来得既猛烈又冰凉,浇得他满身狼狈。他还在调整自我认知时,就被一个人拉住了手,当他看到对方的脸,记忆碎片被猝不及防地点亮。


克莱恩·莫雷蒂。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应该在乎的人,不知缘由,但是毋庸置疑。于是他跟随对方离开,果不其然在房间里看到了时天使的生存痕迹,时间的齿轮随之转动,属于他的12个小时第一次开启。他拥有了自己的名字“白蒙蒙”,学习一切人类应该习得的事物,和克莱恩度过日日夜夜。


遇见克莱恩以后,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完美。他感觉自己心中有一片触之不及的冻土,那里布满了风霜,他曾以为那里会是永远的荒原,直至克莱恩亲手种下种子。


名为“痛苦”,因为他看着梦里孤立无援、直线下落的克莱恩,他感到痛苦。


他不想让克莱恩痛苦。


所以乌鸦飞身将克莱恩救起。


本来一切都应该是具有逻辑、有目的性的,他不喜欢时天使,就因为对方很多时候的动机是“有趣”,荒诞且偏离规律。可他自己现在也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克莱恩应该是目的,是需要既定的行为去影响的客体,甚至可以说是造成他曾经退化的罪魁祸首,而不是“克莱恩本身”。


可那些时光在造成错误:自行车边贴心的扶手;分享风味各异的食物;每一个夜里电视机前的欢声笑语;以及透过雾气,克莱恩充满氤氲的眼睛……在不断地自我检索中,他理性的摆盘跨过了临界点。他想他是被污染了。


无所谓。


他和时天使交流。“我喜欢克莱恩”,他在纸上坚定地写下。


他不在乎时天使怎么想,他只是想通知对方。而追求刺激的时天使,选择赋予他享受白日的权利。


直到现在。


现在因为下雨,他们不得不急匆匆地赶回家。两个人在单元门口喘气,『这就够了。』他看着克莱恩湿漉漉的头发,能够拥有这样的一天,他很满足。但是另一个声音却在他耳边叫嚣:『你真的满足了吗?』


“今天的雨也太大了。”克莱恩随口对他说道,不知为何,他听着对方也有一丝紧张,“我希望你对今天的出行还算享受。”


“能更多地了解你,我觉得很有意思。”他说。


『你根本不想只和克莱恩保持朋友关系。』

『但是进一步可能是万丈深渊,你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掌控。』


“下次我们还一起出去吗?”克莱恩问。


“好。”他回答道,“我很期待。”


“那我们回家。”克莱恩说。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考虑。』

『你连时天使都不怕,你为什么要害怕告白?』

『人性就是敢于尝试,敢于接受,敢于承担,敢于失败,敢于重新再来。』



“等一下,”阿蒙就像第一次克莱恩带领他回家那样,抓住克莱恩的手,“我有话跟你说。”


污染越来越严重,他将死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里,但是他很满意这样的结局。因为所有的前置内容都是他所交换的条件,他义无反顾走向歧路,承担一切风险,换来了无价之宝。


“和我谈恋爱吧。”阿蒙轻笑出声。

“不答应我就不回去。”



克莱恩:“……”


老师!这里有人耍赖,我要打报告!这是克莱恩的第一反应。


不能认输啊。他紧接着这么想到,于是伸出手把湿漉漉的阿蒙捞进怀里。


“好啊。”克莱恩埋在阿蒙的胸口,低声说。



————————————



克莱恩又在做梦。


这次,他知晓自己正在做梦。头顶一轮高天中血红色的玄月,荒无人烟的钢铁丛林,高楼大厦每一扇窗口背后都一片漆黑,如同一个个小小的黑洞。脚下是一马平川的公路,这是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真实。


这里太黑了。就算是月亮也只能让整个世界都染上一层黯淡的红光,克莱恩闻到一股阴冷的铁锈味,他感觉很迷茫,不知道往哪里去才是正确的方向。他眼睛好不容易适应黑暗,勉强摸着黑往前走,如果现在有光就好了,他忍不住想。


小小的提灯猝不及防出现在他手中,他差点没抓稳。提灯里闪烁着暖黄的微光,照亮前方的小截路,他提起小夜灯,沿着马路向前。


一声猫叫在他耳边响起。


黑猫蛰伏在不远处的方向,看到克莱恩,发出嘶哑的叫声,它似乎已经很年迈,连腿都无法再抬起。克莱恩下意识想将它抱起,但地面上的一串灰色的荆棘比它更快,那灰荆棘在他眼前刺穿了黑猫的身体。


为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做这样的梦,梦境也不会回答。


黑猫的胸口喷出深红的血液,荆棘被血液染红,扭转变形,在胸口上开出一朵纯黑的石蒜花。


克莱恩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他站起身,稍微加快脚步,发现马路边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荆棘,看上去诡异又危险。当克莱恩小心避开时,它们并没有任何动作,除此之外,前方的马路上一片荒芜,商铺的门全部关闭,牌匾模糊不清,只有那轮血色的明月尚在。


这是一段没有时间概念的路程,灰荆棘越变越多,行走越来越艰难,终于,克莱恩又听到了声音,那是从前方传来、隐隐约约的钟声。与其相伴的还有正前方不远处的人影。


那不是一个人,他们身着纯黑的斗篷排成整齐的一列,每个人都在下跪,延伸向无光的尽头。


五步一下拜,十步一下跪。克莱恩想,这是朝圣者的礼仪,他们没法再站起来。


原因是缠绕在他们身上那些灰色的荆棘。下跪的黑袍信徒,无论脸上是虔诚的平静,还是瞬间的茫然,又或是不甘与悔恨,他们的胸口,无一例外都有一朵纯黑色的石蒜花,静静地开放。


而他们一动不动,四肢僵硬,像是被凝固在时间里,只能充当指路的石像。


漫漫长夜,明月高悬,克莱恩的内心无比冰凉。


他沿着朝圣的信徒向前走,地上铺满灰色荆棘,索性那些东西似乎不会伤害他,只是越往前,不仅地面被灰色的荆棘掩盖,就连空气中也开始逐渐出现灰色的雾气,愈发阻碍起视野。


“铛——铛——”

“铛——铛——”


周围铺天盖地的灰雾让他无法看清一切,靠沉重的钟声才能明晰方向。除此之外,只有寂静。


他脚踩着带刺的藤蔓和荆棘,将他的小腿划伤划破,这微妙的痛楚无法停止他的步伐。在最后一段长途旅行以后,克莱恩透过灰雾,勉强看见前方有一块巨大的黑色阴影,看起来像座建筑。


只要一步,就能解开真相。他决定往前——



“不要再向前了。克莱恩。”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被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躲去:“你是谁?”


一位身着黑色软尖帽,带黑色单片眼镜的黑发男子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手里似乎还握着一把修长的木槌。克莱恩本能地感觉有些危险。


他说:“我是这里的敲钟天使。”


看起来不像…克莱恩下意识吐槽,他同时意识到刚才的钟声已经消失,便相信了对方的说辞,于是连忙追问:“为什么这里不能进去?”


“你猜。”对方微微一笑。


克莱恩:“……”


“好吧,实际上,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也没有权限。”敲钟天使摊手,“你可以问一些其他问题,来度过剩余的五分钟,五分钟以后,你就能看到天上难得一遇的「奇景」啦。”


五分钟…克莱恩在心里默念,五分钟他可能什么也做不了,看能不能尽量套出些信息。他抛出第二个问题:“这里真的是我的梦境?”


“看来你还算清醒…”天使有些惊讶,笑着点点头,“对,这里确实是你的梦境。”


他穷追不舍:“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成为这里敲钟天使?守门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天使说,“但成为天使,是因为一个约定。”


克莱恩:“你说的「奇景」究竟是什么?”


敲钟天使:“如果提前被剧透,那就无法给予你震撼,那算什么呢,所以我不会告诉你。”


你这个看上去神棍的天使为什么会这么现代的用词。克莱恩在心中吐槽,但他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想问:“我在路上见到的那些人,胸口上的纯黑色的石蒜花…又是怎么一回事?”


敲钟天使:“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在钟附近行走,至于你说的那些,我根本没见过。”


简直一问三不知……克莱恩陷入沉默:“那么我没问题了。”毕竟问了也没用。


他掏出淡金色的怀表看了一眼,已经过去了四分钟,这时一旁的敲钟天使开口:“还挺好看。”


“贵重物品,可别乱打主意。”克莱恩把怀表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一位天使打他怀表的主意?他可不太相信,还是小心为上较好。



这时,他突然发现,一直阴沉的深红色天空,突然开始无声地旋转,扭曲,像是一团漩涡;


敲钟天使抬起头:“奇景开始了!”


那漩涡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泛出的涟漪也越来越大,天空的变化影响地面,一阵阵冷风呼啸而来,克莱恩护好怀表,以免遗失贵重物品。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降下,连地面都开始震动,而漩涡的正中心,一阵光芒呼之欲出。


“看啊,漩涡散去了!”身边的天使伸出手,用略显古怪的语调说着,仿佛蕴藏着几分疯狂。



——在天空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克莱恩后退半步,却被天使不容置疑地抓住。


那只眼睛似乎发现了什么,慢慢地转向他们。黑色的眼瞳微微泛红,在瞳孔中,布满了各种各样无法理解的诡异符号和画面。克莱恩的心脏由于恐惧而狂跳,只是稍微看了一眼,他的大脑就停止运转,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再往下看,他会支撑不住死掉。克莱恩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自然忽视了一旁的另一个人。


所以,当背后出现一股推力,他也无法反抗。


“再见。”他听见敲钟天使这么说着,在他们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深渊,敲钟天使将他轻轻一推,克莱恩便无法抑制地坠落下去。



这次他没有救我。不对…他们根本不算一个人!


不,祂们本应是一个人。


克莱恩一直在坠落,当这个念头出现时,后续的记忆碎片便接二连三地前来,在他的脑海里爆炸。


我来过这里!


他想起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虽然记忆还不够完整,但是足够他决定未来的走向。克莱恩的眼神变换,茫然、痛苦和乐观在他脑海里纷纷闪过,一朵纯黑色的石蒜花在他胸口绽放。


他的视线向上,在狂暴的风中,已经看不清天使的身影,只有那只眼睛……那只彰显着恐怖,诡秘和孤独,却又不知看向何处的眼睛。


再看一眼。


那只眼睛缓缓地闭上,克莱恩坠落的深渊中下起深红的血雨,陪同他一直落到长夜的尽头。


就像是祂的眼泪。



————————————



克莱恩睁开眼睛。


眼前一切正常。熟悉的天花板,透过熏黄窗帘的投下的光影影绰绰,他下意识呆滞了一会儿。


“啊…”他发出毫无意义的单音节,感觉自己好像哭了,或许是在梦里流的眼泪。


他正打算回忆梦境的内容,突然感觉手臂上传来不正常的压力,扭头一看,阿蒙的胳膊正压在他身上,而对方正好整以暇地看他。“你……”克莱恩有些茫然,他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昨天白蒙蒙和他告白以后,他们在沙发上看世界杯一口气看到很晚,好像就不小心睡着了……是白蒙蒙抱他回的床上?那么现在这个人应该是…克莱恩瞳孔紧缩,迅速从床上坐起。


“早上好啊,克莱恩。”


对方像是完全没睡,精神得很,向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看起来,你和另一个我在昨夜的感情交流很顺畅。”


克莱恩赶紧低头看自己的衣服…都还在,身体也没什么不适感,他松了口气,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没想到在检查自己衣装时,有什么东西顺着怀中落下,接连滚到了他和黑蒙蒙之间的空隙之中,是那块他平时经常揣在怀里的淡金色怀表。克莱恩愣了一下,想去拿那块表。


“还挺好看。”阿蒙比他更快地抓住了那块怀表,他似乎想把表打开,看看里面的时间——



克莱恩猛虎一般将他的手按住,一把夺过!


接下来他迅速念出中文咒语:


“命运!”


一阵潮水般的声音在他耳边流过,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阿蒙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静止。】


【他被定格在一处,脸上的表情仍然是玩味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不只是他,除了克莱恩,周围的一切都寂静无声,被风吹拂的窗帘、窗外赶路的行人和车辆、空中的飞鸟、甚至是摊饼店漂浮的烟尘都停止了流动。如同一幅幅画卷。】


克莱恩抓紧手中的怀表,他在梦里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是怀表的功能。


他打开怀表,里面的指针和常见表式没有差别,只是在表盘最上方写着花体英文『命运』。


克莱恩把静止的指针往回退转五分钟,再次严肃地念道:“命运!”


【除了他,周围的场景开始如同录像带倒带一般倒退,一切都开始飞快地倒放起来。飞出的鸟儿飞回到枝头,天上的太阳往下落了几分,本应死亡的人开始复活。】


【阿蒙的手缓缓放下,表情从玩味回归到冷漠,他的眼睛也缓缓闭上,原来深不可测的黑蒙蒙也是会睡眠的,克莱恩这时才明白这点。】


克莱恩趁机把怀表收好,重新躺进床上。他甚至调整了一下,让自己保持被对方压住的状态。他闭上眼睛,等到倒放结束,时间会继续向前,一切正常,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没想到接下来还会继续出状况,他想他可能低估了黑蒙蒙的无理取闹和自己的倒霉程度。


“早上好啊,克莱恩。”


对方像是完全没睡,精神得很,向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看起来,你和另一个我在昨夜的感情交流很顺畅。”


克莱恩赶紧低头看自己的衣服…都还在,身体也没什么不适感,他松了口气,什么都没发生。


“早上好。”他赶紧从床上离开,想和对方保持距离,而阿蒙却不容置啄地抓住他的手腕:“等一下,别这么快离开,你还没告诉我。”


“你答应过我,要反悔吗?”阿蒙向他眨眨眼睛,“违约的人可是会受到惩罚。”


“……”克莱恩拗不过他,只能坐回床上,和黑蒙蒙老老实实讲述自己昨天和白蒙蒙的出门经历,他故意讲的平淡如水,就是强烈希望黑蒙蒙不要太感兴趣,免得节外生枝。


在克莱恩讲述完毕以后,黑蒙蒙看上去似乎不像上次那样,出现特别出乎意料的反应,这次总应该能过去吧…克莱恩感觉自己应该稳了。



“那我先去做早餐?”他试探性地问道。


“还有最后一件事。”黑蒙蒙扶了扶右眼的镜片,“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可以答应我任何一件事。”


“…是的。”克莱恩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为什么你醒来以后我们会在同一张床上么?”黑蒙蒙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地问道他。


“不知道。”克莱恩诚恳地摇头。


“昨天白蒙蒙他骗你的,是他向我请求和你一起度过一天的愿望。”黑蒙蒙笑着说,“代价就是同意我的一个想法,我觉得我还算公平。”


什么,你这浓眉大眼的白蒙蒙居然也学会了欺骗我,说好的为人单纯、不谙世事呢!克莱恩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层在。


“按照逻辑,不管你怎么想,我们是一个人。”黑蒙蒙轻轻把单片眼镜放下,看上去单纯又无辜,这样克莱恩就完全无法下意识把他和一个危险的形象等同,可是他也明白,眼前的这个家伙,和他的爱人不论是性格或记忆都有天壤之别,他应该感到危险,努力保持距离。


黑蒙蒙继续说:“所以夜里的我和你是什么关系,白天我也就要和你保持一致才行。”


“……什么?”克莱恩感觉自己听错了。


“根据承诺,你无法拒绝我。”


阿蒙把克莱恩的身体扶过来,在他的额间印下一吻,相同的身体,带给克莱恩相似的感觉。


“早上好,我的新晋恋人克莱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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